石泉槐火

[典芬]<画家散记>前传

贝瓦尔德是在报纸上得知提诺的死讯的。报纸难得的用了灰白的色调,刊登着提诺十九岁时意气风发的照片,他标志性的紫色眼眸被强行桎梏在报纸的阴晦中。

“芬兰青年画家失踪”的标题加粗到眼眶容不下他,提诺·维那莫依宁的一生在记者们言简意赅的哀痛中铺陈开来。窗外是蒸汽时代的轰鸣,瑞典没有逃脱工业的洗礼,烟囱与蒸汽机隆隆作响,全世界都在金钱下沉沦,北欧在大英帝国边缘的蛮荒地带挣扎着。

桌上摊着市政厅要求的设计稿,旁边堆着几幅画,是一些提诺不太满意的作品,画的是“伊甸园”——这是他的原话——一个停留在工业革命前的瑞典小岛。

“我画不出这里的美好。”提诺给他写信的时候曾经这么说过。而在他死亡之前他是否仍然坚信那里是逃离了工业与铜臭味的天堂,贝瓦尔德就不得而知了。

他抖了抖手上的报纸,斯德哥尔摩的黄昏降临了,残阳隐隐绰绰地在烟雾中收裹起来,曼妙的珠灰色烟囱像铁栅栏一样割裂了它。

楼下的孩子们嬉笑而过。

在一个月前的一天,他梦到过这样的笑声。

“伊甸园”的孩子们欢呼着奔向向他们驶来的货船和其上排着浓浓黑烟的烟囱,人潮沸腾着蜂拥着去欢迎。船下的女人们花枝招展,向水手们流露出暧昧而大胆的笑意。人群像蝗虫一样席卷而过,推搡着身不由己的人往前去。

人们欢笑着传递着喜讯:这里即将被征用开发,所有民众都可以搬到首都斯德哥尔摩。时代卷起天边的海浪,工业和金钱在伊甸园的树上亟待采摘。

提诺·维那莫依宁站在高高的陡峭悬崖上,他俯瞰着他曾经那么珍视的地方,看着他教授过的孩子为了几块的津贴疯抢着要上船做活,看着他曾经和他互相扶持的朋友们带着狂喜的笑容不顾一切的向前挤着........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无可奈何的单恋。

这是他对“伊甸园”,对这个工业世界虚假的单恋。

梦里的贝瓦尔德惊惶地望向他,想拉住他的衣角。

然而在船只停泊,人潮涌动的那一刹那,提诺转过身,放任自己坠了下去。他仿佛听到了雪山顶上飘渺的歌唱,群鲸在他身下,连同孩提时的幻想,年少成名的荣誉与诋毁,一起从他的意识里奔向平静与寂然。

他张开双手迎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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